泠然

创意欠缺,灵气不足……如果可以,真想做只飞鸟,轻盈地飞向苍穹。

【柯同2023春节活动】与友共度

正文字数大约2400+


受到疾病影响,写时状态很差,笔力不足,词不尽意,OOC致歉。


活动文

上一棒:@高领毛衣救我狗命 

下一棒:@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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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月光,照进了热闹的公寓里,为这间房子的主人披上了一层轻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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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日本,每年的12月31日被人们称为“大晦日”,大多数的平凡人会在12月13日到31日的半个月内,对家庭以及办公地点进行年末大扫除,在当日吃荞麦面,与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团圆之乐,还会在夜晚泡澡,听附近的佛寺传出悠长的钟声,整整一百零八下,直至凌晨。

  

  好像人们对“过年”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怀在的。

  

  穿越后的第一个新年,月城林笑着拒绝了许多人的邀约:他的性格实在很好,为人又很有能力,特对部的很多人都喜欢他,看见他没有家庭,也都很乐意邀请他来自己的家里一起过年,免得月城林一个人太过孤单。这样的决定对于生性不愿意与人产生过多私交、不希望麻烦别人也不希望被人打扰的日本人来说,实在是一个很需要左思右想、反复考量的决定了,但也能在侧面反映出月城林到底有多么的受欢迎。

  

  萩原研二听说这事时正在佛寺求签,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大吉”,笑道:“看来还是我和小阵平近水楼台,抢先了一步。”

  

  松田阵平哼笑着,一边把挂在领口的墨镜拿下来重新戴上,一边懒散道:“毕竟月城和我们才是同期,他们都是后来的!”

  

  月城林就很无奈地皱着脸,看他们把自己形容成什么“抢手货”,心情逐渐微妙:“喂喂,我说,你们够了啊。”

  

  “哈哈哈,受欢迎是好事,证明你在新部门混得很好嘛。”伊达航大笑着走过来揽住三个同期的肩膀,话语间不忘宽慰,很快就被萩原起哄问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找娜塔莉,诸如“人生赢家”之类的形容立刻落在了他的身上。几个人均笑作一团,相携离开了佛寺。

  

  这个大晦日月城林过得并不孤单,只是究竟有些遗憾少了两个人不在,但穿越者的好处之一就是知道剧情,降谷零是十分重要的剧情人物,即使是为了保证故事发展,也很难出现什么问题,而在他支付代价之后,诸伏景光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所以,至少在人身安全方面,他可以心安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假很快结束,月城林继续投身到打击犯罪的事业当中。直到某一日,他照常起床洗漱,对着穿衣镜灵活地为自己打上领带,就听见系统忽然对他说:“明天是中国的春节,您想要做些准备吗?”

  

  春节。中国的春节。那个被月城林暂时遗忘掉的名字,正是一个中国人的名字。

  

  早晨的空气干净而清新,顺着窗户的细小缝隙钻进来丝丝缕缕,有些冰凉。月城林慢慢松开抓着领带的手,有些怔忪地看着镜子里的年轻人琥珀色的双眼和下意识微皱的眉,一些抓不住的情景以片段的形式隐隐从脑中浮现,又连同着这种印象在缝隙中快速地溜走,于是一种情绪缓缓在心间流淌开来,说不清也道不明。几分钟后月城林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需要做一些准备的,至少也要包一顿饺子,再看一看天上的月亮。

  

  “谢谢你,系统。等下了班,我会去买些材料回来的。”

  “不客气。”

  

  这场赛事中的参赛者有很多,唯独月城林被系统喜欢,既是为他的真诚、良善、坚定、担当以及甘愿为朋友冒险的热烈等等特质,也是为他的陪伴。

  

  系统也是需要陪伴的。如果月城林没有选择阶段性地跳转,而是直接前往剧情开启的时间节点,那么系统势必要忍受孤独寂寞,默默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安定与稳固,直到再次与参赛者建立对话的那一天。

  

  哪怕系统本该不知道何为忍耐,也会更喜欢如今这样的……更好的待遇。

  

  “嗖——”

  

  首先是第一声,其后就是“噼里啪啦”许许多多的响动,倒不算很吵,只是细碎。闪耀着光芒的、金色的火花,从小小的烟花筒里飞溅了出来,绽放成一丛半人高的璀璨花树。

  

  月城林站在公寓楼前的台阶上,这幅情景映在他那双金琥珀的眼睛里,原本安宁的静水立即有快乐的波纹阵阵荡漾。系统一边看着他在磷火坠地再无声息后小跑过去,划开火柴想要再次点燃一丛,一边帮忙留意着厨房里正在发酵的面团,好让他能毫无顾虑地多放一会儿烟花。

  

  时钟的指针很快对准某个时刻,系统提醒了一声“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月城林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果然已经九点,便连忙收拾了满地狼藉跑回屋里,打开电视,让这个世界的中国晚会跨越重重海洋,热热闹闹的音乐填满了不大的客厅。

  

  月城林或许没有多么爱看春晚,这样的晚会之所以会具有一定的特殊意义不过是因为节日的重要性,因为与亲朋好友共同观看而变得有所不同。而在这个春节,月城林觉得自己肯定只会和系统一起度过了。毕竟除了系统,他无法对这个世界的其他朋友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过中国的春节(当然了,如果他想,他也可以编造一些看得过去的借口把人邀请过来聚会,只是月城林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对自己的朋友们有任何谎言)。因此与系统商量过后,他们都觉得如果今天没放春晚,的确难免像是少了点什么,左右满足这个仪式感只是会多花费一点电费,月城林还是交得起的。

  

  舞台上的主持人笑语晏晏,没有一个是熟悉面孔,接下来出现的舞蹈演员、歌手、相声演员等等,他也全都叫不上名字,但他们无一不说着中文,讲着他很熟悉的语言。

  

  于是月城林会心一笑,即使在沙发上坐了没多久就走到厨房,开始擀他的饺子皮儿,也没有直接关闭电视机,而是任由它成为一种背景音乐。他对系统充满遗憾地说:“你明明陪我过了年,却吃不了饺子,真是可惜。”系统则很贴心地回答:“您就只做您一个人的量吧,我这样陪着您已经很好。”

  

  系统作为智械生命也有感情吗?也会懂得高兴吗?

  

  这个问题对于其他参赛者而言会引起怎么样的反应,月城林可以猜到一些,但是此时考虑这个,却未免有些扫兴了。他只需要知道一点,他与系统之间绝非什么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关系,而是朋友……这样就足够了。

  

  包好的饺子个个形如元宝,在激烈的掌声中错落着滚入锅中,再慢慢变得滚烫。月城林将酱油、醋和蒜瓣等调料品摆放在餐桌之上,抬头便看到窗外的月亮高悬夜空,清辉皎洁,照在了客厅里,又好像不止是客厅。

  

  独在异乡为异客。

  

  这句诗不适合月城林,毕竟……

  

  他又何尝只有一个“家”呢?

  

  — END —

  

  

【2022柯同圣诞36h | 12.24 】让雪落到头顶,如此也能算白头

阅前预警:私设如山,且有原创人物出没,警校五人组只剩下零一人。


正文字数14000+


笔力不足,词不达意,OOC致歉。


上一棒:@半斛白水 


下一棒:@先让我喝桶牛奶 










  

  降谷零在单位连续住了十天九个晚上,终于在今夜风尘仆仆地返回寓所。商业街的道路两旁一直不缺行人,而今天霓虹灯下的笑脸似乎更加具有感染力。他在等交通信号灯的时候瞥了一眼路边约会的情侣,就记起今天是平安夜,倒也难怪无聊的上司会赶在他坐进驾驶座前,凑趣似地问他莫非终于有了共度良宵的佳人。

  

  停车入库后,降谷零走上楼梯。他走出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却不失速度,深灰色的大衣敞开着,伴随双腿的迈进在夜风中翻涌出利落的弧度。他打开门,单身公寓以一种静谧的冷清拥抱了他的身体,哈罗不在门内,早在他得知自己可能要连轴转之前就被送出去寄养,自然不可能忽然出现在玄关迎接他。他走进来,先是在玄关处随便换了一双拖鞋,把公文包放到一边,大衣也被他脱下来挂在了衣帽架上,旁边的试衣镜照出了他被岁月偏爱的侧脸;而后他穿过客厅,来到厨房,拿出相对应的材料给自己调了一杯Hot Toddy,以苏格兰威士忌作为基酒,这才带着酒杯和公文包走进了卧室的门。

  

  公文包里有一个保密性质的文件袋,文件袋里只装了一个信封,这是降谷零刚刚亲自前往某地寻回的,信封上空无一字,无论是收信人的地址还是寄信人的都没有,一看就不是正常寄出,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暗含藏匿地点的谜语几经波折,才在多年后的今天传回到他的手上,在听闻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是高强度的工作令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降谷零反手将制服脱掉,狠狠拉松了领带和衬衫的领口,然后才深吸一口气,珍惜地把信封拆开。这封信少说有二十几页,握在手里即为厚厚的一沓,然后他又捏了捏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U盘,索性他原本就做好了熬夜的打算。熟悉的字迹落在纸上,第一行便是“Zero”这个称呼。甫一看到,他便不由自主地松下了肩膀,任由悲伤与喜悦一同来袭。特定的人物和特定的称呼将他轻而易举地带入回忆,于是曾经种种如潮水滚滚而来,反复在心间激荡。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终于往下看去。信是这样写的:

  

  

  

  Zero,今天是你前往悉尼执行任务的第十六天,也是松田殉职的第二十一天。从清晨便开始下雨,其势如倾盆,偶见雷电,距今已有四个多小时,仍不见颓势,不是什么出门的好时机。恰逢,组织分配的任务均已完结,警视厅方面也无其他命令下达,我也得以清闲地披着温暖的毛毯坐在这里,给你写这封信。

  

  一切还好吗?这句话不是为了询问你澳洲那边的形势,虽说我的确有些挂心,但若是把关心你的安全等事放在这样的信中,则未免效率太低了些,我自然会选择更快的办法。至于在这封信中,我所要询问的,其实是你多年来我不在你身边后的人生:你是否身体健康?是否心灵安定?还有我们共同的亲友,比起从前可有多了几分变化?那个我未看见的结局,最终又是否能如我等所愿?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被这窗外的暴雨摆布了心情,我犹豫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还是决定写这封信给你。因为担心它会落入敌手,在不当的时间暴露我们的身份和一些重要的信息,所以不打算寄出。我会把它藏在我们少年时代的乐园,也会托人在某个时刻带给你相关的讯息——如你所想,我是把它作为一封“遗书”来写的。当你看到它的时候,想必我早已踏入死亡的世界了。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哪怕我明知自己无法听到回答,还是想要问一问你:Zero,一切还好吗?

  

  我知道,作为一个死人,我本不该再打扰活人的生活。这封信大约会对你造成困扰吧,可我依然坐在了这张凳子上,只盼望时间能够淡化一切,不使你见之过于伤怀。归根结底,还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它终究有限,不能永远压制我的浮躁。在这个庞大的组织中,目之所及,罪孽横生,荆棘遍布,鲜血带来了最直白的利益,同时也让死亡可以随时降临在任何人的头顶。尚且不到三年的时间,我偶尔会感受到一种难以忍受的负面情绪,伴随着沉甸甸的压力,笑话我初入组织时的踌躇满志;我逐渐想要点燃一把大火,一把最热烈也最纯净的大火,就以我每一次呼吸时都能闻到的那散发着霉味的血雾作燃料,烧遍所有阴暗、潮湿的角落。

  

  你一定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挚友。你我正身处于同等的黑暗。从我得知你也潜入了这个组织做卧底的那一刻起,每次想起身在敌营中的并非只有我,你也与我并肩同行,我就会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大的慰籍。我想要见你,无比迫切地想要见你。我们可以在樱花盛开的季节,挑一个阳光最好的时间,找一个光明灿烂的地方,把所有精心设计过的伪装都暂时抛开,轻轻松松地见一面……当然了,如果没有这些前提也不要紧的,它们没有那么重要,只有你是关键人物。

  

  以对自身的评价而言,我自认为不是个多么喜欢倾诉心事的男人。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对你诉说一次,只诉说这一次,好让我能从这片冰冷的浓雾中挣脱出一个缝隙,获得片刻的安宁与喘息。可惜,可惜我不能。眼下你远在澳洲,正在执行朗姆交给你的任务,这是你更近一步的阶梯,我又怎能出于一己私欲飞向你?但凡你受到干扰,我又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你?面对更多的人?

  

  唯有文字。唯有寄情于信纸之上。这封信可以换取我的宁静,哪怕不能与现在的你肆意相拥,我还可以选择多年后的你。

  

  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和任性,zero。

  

  十八年前,也就是我七岁那年,不幸骤然降临我家,我几乎死了一次。后来,长野的亲戚就近接走了我和高明哥哥,短暂的商议过后,又将我送往东京。我就这样搬到了那栋楼上——你当年也住在那栋楼上,就住在位于最上层的阁楼里,离我不远,倒是也不算近——过度的刺激让我患上了失语症,并伴随有一定程度上的失忆。我没有完全记住它们,哪怕亲身经历;但我也没有完全忘掉它们。那些摆脱不掉的阴影以梦境的形式不断将我缠绕,充满童趣的歌声、四处溅落的鲜血和到处走动的脚步声构成了我每晚的噩梦,让我不得不一遍一遍地回忆失去至亲的痛苦,再于这样莫大的悲恸中惊醒过来,难以再度入睡。

  

  我很感激我的叔公,真的很感激他。我来到东京的那一天正赶上他的生日,事发突然,联系得又匆忙,他不得不临时推辞与老友之间的聚会,专程赶到车站来迎接我。那天也下着雨,连绵不绝,从长野一路跟到了东京。阴郁的乌云层层叠叠,在天空铺开,那雨势也许比今天的还要大些。我在池田先生(当时送我到东京的不是堂伯本人,而是拜托了他正好要来东京公干的邻居朋友)的带领下走出车站,远远望见叔公打了一把很大的伞,伞面是一抹晶莹剔透的薄红,很显眼,握在他的手中却不太协调,我猜要么是临时借的,要么就是买的;走近之后,又注意到他灰扑扑的鞋子上沾着许多泥水,裤脚和更往上一些的布料,也变得湿漉漉、水淋淋的。他先是从池田先生的手里接过我,把我抱在怀里,认真地表达了感谢之后,便步履平稳地带着我往家中走去。东京是个喧闹的城市,她很时尚、浪漫、繁华,色彩浓郁跳跃,又难免嘈杂,比之长野,更像个正值妙龄的活泼姑娘,下雨也不减其喧嚣。我躲在叔公的怀里,他用伞和身体牢牢地将我罩住,雨水落不到我的身上,我得以小心翼翼地去观察陌生的未来居住地,满足不多的好奇。突然某一个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嗅到了叔公的胸膛和肩膀处有着熟悉的香味,是妈妈生前经常使用的几种洗衣粉之一的味道。它是那么隐蔽又明显,一旦意识到,就连雨天特有的湿冷气息也无法掩盖它了。我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偏移,慢慢地生出困倦,很快在这令人安心的怀抱睡着,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柔软舒适的旧沙发上了。

  

  我一歪头,就看到叔公的侧脸,他在清理鞋子上的泥垢,同时还留意着我。当他发现我醒了,就笑着对我说:“很累吧?还要再睡一会儿吗?别害怕,也别担心什么。景光不是个会成为负担的孩子,也绝对没有打扰到叔公,叔公很欢迎你能住到我这里来。说起来,今天还是叔公的生日,叔公已经五十七岁了,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小孩子,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儿女,就更不会有孙子。你叔婆离开后,我一个人守着房子也很寂寞,景光能过来陪伴我,只会让我感到高兴。”竟是早已看穿了我的不安。

  

  那时候的我,多少已经懂得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愿意接手一个孩子了,尤其是一个比较麻烦的小孩子;而在以往,我很少与叔公见面,纵有着血缘上的关系,也不过是比客车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亲近了那么一点。因此,从长野到东京,不到四个小时的车程,我一直在脑海中尽力翻找着对叔公的印象,几无所获之后,不免更加忐忑起来。那天应该是月曜日,我跟随池田先生坐了上午的班次,高明哥哥自然不会在我身边,池田先生也很难注意到一个孩童暗藏的紧张情绪——这样说绝非对他怀有什么不满,池田先生已十分尽责,既认真看护了我的安全,也没忘记留意我的乘车状态。他与我本不相熟的,又有谁能苛责他没有考虑到一个孩子在见自己的叔公的时候,竟然会感到手足无措呢?

  

  不过,叔公确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细心和观察力,他的一番话大大缓解了我的惶恐。之后每一次夜半惊醒,他都会因为我这边发出的或大或小的动静披衣而起,放弃自己的睡眠,怀抱一腔担忧之情,过来安抚我的情绪,从无例外。我得说在一定程度上,叔公填补了一部分我骤然缺失的关爱。他丝毫不埋怨我的打搅,我却不能真的忽视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态。他毕竟已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白天还需要完成较长时间的工作,早出晚归,休息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所以,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我一度苦于无法向叔公隐瞒我的异常,也很难不去想自己给他增添的种种麻烦。尤其是在高明哥哥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更是要狠狠惶急一番,必得小心翼翼、想方设法地偷听到叔公与哥哥的对话才行,生怕再因自己累及一人牵肠挂肚、忧心如焚。如今想来,那段时间应当不算漫长,却实在令我感到无比煎熬。

  

  由于状态不算稳定和失语症的缘故,我不经常去学校,也很少会在不必要的时候出门,更不爱搭理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楼里的孩子们也逐渐弄清楚了我是个不太正常的异类,其中的一小部分见到我,还会故意捉弄我,比如给我起携有轻蔑意味的称号、在我出门丢垃圾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吓我或在我的背后贴纸条,诸如此类,伺机对我进行不理他们的报复。这些幼稚的手段倒不具备什么杀伤力,我不曾因为上述遭遇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他们也很清楚这一切最好在暗地里进行,而不是暴露在大人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只要我在原本的基础上再减少出门的频率,或者贴近人群,也就能基本摆脱被纠缠的烦恼了。但逐渐地,他们似乎不满于此,我发现生活上的一些细节有了变化:开始是一个对我表达过善意的孩子忽然躲着我走,偶尔见面也是一副不自然的神情;然后是我经常去的那家商店,老板娘同情我是个不会说话的可怜孩子,便时常在我去时将额外的糖果送进我的口袋,据说也被冒冒失失的小孩子们弄倒过几次货架……类似的事还有不少,每一件的背后似乎都与我有所关联。我禁不住产生怀疑,又不免啼笑皆非,只因我所得出的那个结论连我自己也感到荒唐和难以置信。直到真的隔着人群看见了一张故作遗憾的得意笑脸,我才明白那揣测并非自作多情的臆想,确实有人会出于讨厌某个人而连这个人收到的善意一并针对。这种莫名而来的不公实在让人烦躁。我因此更加郁郁寡欢了,整日里心事重重,直到遇见你的那一天。

  

  Zero,你知道吗?你在那层楼的孩子们中一直流传着事迹。也许,你会想说那些都只是些负面的东西,没有必要去听,就像你曾对我说过得那样。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zero,你永远不会缺少关注、欣赏,以及被你吸引想要站在你身边的人,一直如此。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我逐渐拼凑出了你的形象:你有一头金色的短发,深色的皮肤,只是外表便与众不同;你的年纪应该与我相差不多,是一个人独自居住,可能不善言辞,但一定很会打架,以至于可以做到一人单挑一群,让你受伤的人通常讨不到什么好处。他们在排挤你的同时,也深深忌惮着你,因为你的尖锐和凶狠而怀有敬畏心理。

  

  然后,我就明白了:你一定很酷……非常酷。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没有出现偏差。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我至今难忘。当时,我正在发呆,抱着腿坐在二楼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忽然间就听到上方响起一阵轻轻的、很有规律的脚步声,我抬头往上看,不出几秒就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捕捉你约隐约现的身影:你那个时候正在往楼下来,样子很悠闲,也很敏捷,好像很喜欢越过每段楼梯的最后两个台阶跳下来,发出的声音却不显得有多沉重;你将网兜扛在肩膀上,想必还拿了鱼篓;编织而成的草帽歪歪斜斜地坠在你的背后,那原本是被你戴在头上的,但你显然不耐烦时时按着它,所以它很快就掉下来了,完全是依靠一根细绳系着,才没有直接从你的身上飞出去。我自下而上地仰视着你,看着你每次往下跳时从不肯抓住楼梯的扶手借力,便情不自禁地替你悬起了一颗心:我害怕你会突然跌倒。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日曜日,而且是一个炎热的、盛夏内的日曜日。烫人的日光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好像只是一个走神儿,这片本来阴凉的角落就被太阳的光芒所填满了。当它照在身上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仿佛灼烧的温度。而在这样的阳光下,你金色的发丝看起来更加耀眼了,闪烁着细碎的光。说来也很奇怪,明明你的头发柔顺服帖,却让当时的我轻易联想到了某种动物。它除肚子外全身长有硬刺,又短又密,但凡受惊就会将之竖起来御敌,性格喜欢安静,不爱靠近热闹的地方,黄昏后才出来活动——没错,我说的就是刺猬。虽然你绝不胆小,而它的行动速度比起你而言,也要迟缓得多。

  

  啊,开个玩笑。多年后的你还会在意这种小玩笑吗?如果你还在意的话,别急着恼羞成怒,zero,即使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有可能那样联想过,可是在了解你之后,我已经绝对不会再把你和“金色的小刺猬”联系在一起了。

  

  切回正题,再说到我……当时的我,分明早已认出了你就是“那个住在阁楼里的孩子”,是传言中的“那个降谷”,却一直等到你走近了,心中才疯长出莫名其妙的慌乱,一种下意识逼迫我恢复了原来的坐姿,用时大约还不超过两秒。这样我就挡了你的路。你没有生气,只是从我背后绕过来,一边伸出一只手扣好了帽子,一边用一种好像也听说过我的语气说:“啊,原来是你。”我于是惊讶地抬起头望向你,你也以那种温暖的、认真的眼光望着我,然后你笑了一下,继续说下去:“说出来会比较轻松哦?”

  

  你真的很酷。

  

  自这一刻起,zero,我就知道了我们注定要成为朋友的,你也果然成为了我最为要好的朋友。你的到来安抚了我的噩梦,好似一抹阳光穿透阴郁的乌云,落入我的梦里。当天晚上我久违地睡了个好觉。此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凑在一起,堪称形影不离:我在能发声后,第一时间亲口把你介绍给了高明哥哥和叔公;我们一起去河里捉鱼虾,一起或我看着你和别人打架,也会结伴上学,放学之后再拉着对方的手往街机厅跑;我们交流作业的心得,交换喜欢的卡片,分享彼此的便当和时兴的漫画,还有自己要做警察的梦想和目标。

  

  直到现在,这已经不仅仅是梦想了,我们实现了它,还结识了班长、萩原和松田这三位好朋友。那段倏忽而过的警校时光何等灿烂,它们将始终留存在我的记忆之中,历久弥新。只要一想到萩原和松田已经离开,我就忍不住感到一阵……他们确是当之无愧的警察,为了民众勇于牺牲自己,爆炸物处理班更是直面危险的第一线,早在警校时期我们就对萩原和松田的志愿有所了解,我只是……我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竟然会这么早就……明明松田在牺牲的前一天还在和我们并肩战斗,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会是我们与他的最后一面,他和萩原都牺牲了……

  

  结束卧底特训的那一天我接到了叔公病逝的消息,在那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病重住院。措不及防的不真实感包围了我,随即是后知后觉的痛苦悲伤,让我不禁回想起在特训期间骤然看到萩原的讣告时,那份不可置信又悲痛万分的心情。我没有同他们好好告别过,到最后也只能急匆匆地赶去参加他们的葬礼,穿着黑色的丧服站在人群外哀悼,抱着回忆呕心抽肠,却甚至不敢停留太久,与余下的亲友相互安慰一场。

  

  返回之后,我那未来的联络人前来与我见了第一面,一番短暂的寒暄过后,便说起他已听说了我的事,望我节哀,而后又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和危险的任务,每一个如你这样的人都在不断取舍和牺牲着什么,你们是在刀尖上起舞的,稍有不慎就会面对鲜血和死亡。所以,如果你想,就留下一封信来吧。留给你还在世的亲人或朋友,无论是谁都好,我会帮你进行保管的。”我沉默了很久,回复他一定会认真考虑,过两天再给答复。

  

  回忆过去是个轻松又不太轻松的活儿。别看我现在洋洋洒洒,竟好像有着许多文字可写,这都是在情绪的支配之下做到的。我还喝了一点酒,是上个月你带来的波本威士忌,不至于醉,只是用来握笔而已。当时可不是这样。那些或灰暗,或平淡,或激烈,或闪耀的经历就像是埋在沙砾下的散碎金块儿,我不知道它们具体的方位,只好从头一一打捞起,然后再挑拣出一些你大抵不太清楚的片段说一说。写遗书则更为艰辛了。所以在两天之后,我又一次面对联络人的善意询问,纵使感激,也唯有婉拒而已。

  

  这不得已的拒绝确实让我遗憾。

  

  后来,我依照警视厅公安部的安排走了某个下级射击俱乐部的路子,引起了组织的注意;而你则藉助一名被秘密抓获的情报贩子的身份,比我先一步进入组织。得益于你走到哪里都可以成为焦点的能力,我实是从几名忌妒你的底层成员的口中认出你的,还听闻了你已受到某位大人物的赏识,也许将被作为未来的高级情报人员培养,不会与我接受相同的训练……欣慰之余,又不免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失落,之后转念一想:倘若把整个警察系统比作大树,我们原本就分属在了不同的枝叶上。如今能在同一个组织执行卧底的任务,已经是难得的巧合了,何必再求其他?而今,我越来越庆幸“波本”与“苏格兰”的关系走得不算太近。交集越多,关系越好,一旦我们中真的有人不幸暴露,那么,另外一个人会沾染上的猜疑和麻烦也就会跟着越多。其后果,恐怕不是我们赌得起的。你认为呢?Zero。

  

  虽然不知道正在阅读这封信的你是什么年纪了,但,你是否还记得代号为“格兰卡登”的组织成员?接下来,我可要说一说他了。与格兰卡登的结交确在我的预期之外。就像你曾经了解的那样,他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也算是教导了我这一批新人的“导师”。彼时寒冬未尽,早樱已开,他就站在一棵樱花树下,头戴礼帽,衣着考究,微微一笑便呈现出一种亲切的态度,宛如一位儒雅的绅士,落在我的眼里,则更像个故作姿态的暴徒;他的右臂用绷带悬吊着,打着石膏的前臂紧贴腹部,面色苍白,便那面又多了些病气。

  

  我不敢因此小觑了他。有传闻称他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受了伤,虽然运气不错,没伤到要害,却还是需要额外休养一段时间,正好用来指导新人有关潜伏、暗杀、扫尾等技巧。或许是因为这个,一些不曾看清事实又急于表现自己的笨蛋以为他是好欺负的,第一场教学就有刺头对他进行挑衅,结果被格兰卡登当作典型,“杀一儆百”,顺势在所有新人的面前树立起了不可冒犯的威严。他是个枪械大师,在他的右手未愈之前我便意识到了这一点,而近身战斗于他而言似乎也非短板,其难缠程度可见一斑。同批的新人中,格兰卡登似乎只对我格外留心。旁人道他看重我,对我寄予了期望,我却反而对这异乎寻常的青睐深感不安,时常为他的某一个行为或某一句话反复揣摩至深夜,唯恐是自己行事不密,暴露了什么破绽,才招致毒蛇的注意。

  

  看到这里,老实说,zero,你是不是有些埋怨我了?希望你不要太过生气。你知道的,我之所以不向你寻求帮助,一是因为当时的情况确实比较极端,不好进行联络,二是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非比寻常,我害怕会牵连到你。断尾求生,弃车保帅。你应该不难猜到我的这种想法,相信易地而处,你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当然了,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做的,毕竟孤胆英雄从不好当。只谈私心的话,我更想要你永远平平安安,不遭受任何危险的,怎奈这太难了,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所以,我只好改为祝愿你了:祝愿你永远逢凶化吉!

  

  前面已经有提到过,我与格兰卡登的相交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本没有想过早地与哪位代号成员建立起什么联系,这样未免有些操之过急;更不曾刻意出过什么风头,引人注目。然而,格兰卡登已经注意到我了,他正在观察我了。可能有那么几天,也可能只是几个瞬间,从前读大仲马时看到的一句话就这样跃入了我的脑海:谁若是有一刹那的胆怯,也许就放走了幸运在这一刹那间对他伸出来的香饵。我大概是仗恃格兰卡登始终未对我如何吧,心中竟就这么涌现出了好似取之不尽的勇气来。没错,这是很冒进的。我深知这会是一步险棋,但为什么不呢?这份莫名而来的关注既可以构成危险,也可以变成机遇,那我何不抓住它呢?

  

  必须承认一点,我其实远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温和,心中亦从不缺乏火焰;相反,正是它驱动我,才让我不至于在每一个犹豫的时刻,出于种种谨慎的考量和寻求稳健的原因,裹足不前。

  

  于是我选择冒进。

  

  那是一个木曜日,窗外的雪渐渐在地面上落了薄薄的一层,室内的温度仿佛可以只穿着单衣训练。我在返回宿舍的途中遇到了格兰卡登。他那时在吸烟,面向窗外,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随意靠在墙角,烟雾弥散模糊了他的侧脸,又在他的眉宇间多留下一抹深重的忧郁。我走上前,他也发现了我,伸手弹了弹烟灰,将烟头掐灭了,我顺势看了一眼,发现他少说抽完了五根香烟:

  “太好了,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你。”

  “哦?有什么吩咐吗?前辈。”

  “你来看,看看外面。多么好的一场雪啊。这样好的天气,我见了就心情舒畅,忽然很想去附近的树林散散步,但一个人去未免太寂寞了,所以我想到了你。”格兰卡登完全在说瞎话了。彼时基地外风雪交加,根本算不上什么适合散步的好天气,而他的心情也远不如自己说得那样好,这在我看来简直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您也会寂寞吗?”我询问道。这微弱的惊奇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既然是人,就都会寂寞。要一起吗?”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正是这个笑容,让我一度怀疑自己被烟气迷了眼,不然何以从格兰卡登的身上看出了一分凄寂?

  

  我于是去取了伞,换上羽绒服,跟着他来到外面的密林中。暮色深沉,狭窄的林间小路勉强允许了两个人并着肩走,因枯萎和严寒变得脆弱的枝叶稀疏地铺在这条明暗交错的路上,偶尔踩到了,就发出“吱呀”的响声,在如此寂静的时分,愈发清晰可闻。路的尽头是一处山崖,说是山崖,其地势人若摔下去,想必除了滚一身土弄脏衣服之外,再无法构成别的威胁,用来观景散心倒还算适宜。我和格兰卡登停了下来,共赏同一片夕阳下的雪景。

  

  这场雪越下越大,简直像是要把人世间的一切污秽全都覆盖住。洁白的雪花被四面风吹来,再后继无力般掉到地上,被黄昏映照出暖融融的橘红。我并非不能理解格兰卡登为什么要在如此冷的天气出来散心,这一路走来,我确感受到了一种有些寂寥的安宁静谧——假如身边站着的不是格兰卡登,我想必还能再放松一些。我看的是雪,他看的是残阳。没多久,大约是嫌弃欣赏日落时经常被遮挡了视线,我注意到他无声地抬起伞柄令其向后倾斜,漆黑的伞面上薄薄的一层积雪就这样滑下来了。他始终拒绝我为他撑伞,右手却还如同先前那样被悬吊着,伪装出一副尚未痊愈,还需要再修养十天到二十天不等的模样。我知道他一定是已经好全了的,这是因为我曾亲眼见证过格兰卡登以这副病怏怏的形象,连续放倒了大部分于夜间潜入基地的敌对势力成员。他不曾拔枪,说拔枪容易死人,于是他手臂的石膏变成了捉活口的武器。鉴于那场迅捷的战斗只有我跟在他的身边,很难说我同他的关系之所以突飞猛进,相处两个月便可以“把臂同游”,到底有没有他意外在我面前暴露了装病这一事实的缘故。

  

  看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看向我,神情平静地说道:“冬天虽然尽是些残枝败叶,可这样的事物也会有其用处。你应当已经发现……唔,是姓什么来着……噢!‘小林’!你应当发现那位小林君的房间已经无人居住了吧?”

  “是的,前辈。”

  “有什么感想?”

  “唔,老实说,我与小林君在平时的交集其实不多,因此对于他的离去,我既不感到高兴,也不感到遗憾,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触。希望您不要觉得我冷血才好。”我一面暗自揣摩他问这话的意思,一面如此作答。

  “哎呀呀……哎呀呀……你在和一个当了半生杀手的人说什么呢?”

  他以颇为异样的语调做出感叹,眼中亦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光彩,说不清是困惑还是惆怅,倒叫我愈发地琢磨不透。

  两人沉默着又站了片刻,他再次提起了之前的话题:“我是想问你对像小林君那样的炮灰是何感想。既然加入了这个组织,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难道你竟不怕死?”

  “我相信这世上无人不害怕死。可是,难道前辈认为我会和小林君一样,因无能而被组织抛弃,甚至于到死都不知道,杀死他的人正是他认知里应该掩护他的搭档?”

  格兰卡登猛然大笑出声。这句不假思索的反问像是博得了他的欢心,也像是激怒了他,我得说他看起来不太正常,精神上的。他笑得很厉害,大约持续了好几分钟,整个人显得格外亢奋。最后他扶住我的肩膀,弯着腰,抑扬顿挫地说:“不,你当然不会是他那样的人,也不会领受他那样的死。你会得到代号。”语气意味深长。

   

  死亡。

  这个问题对于我们这样的卧底来说实在不算陌生,从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在不断地被询问着。上司、同事、联络人,还有我自己,兴许在未来还有仇敌排上了队。但我想我们——至少我和你——并非是不畏惧死亡的,反而,我们理应是十分尊重、珍视和爱惜生命才对,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正是出于这样的心情,我们才会生出要参与到斗争中去的信念,并为此全力以赴。

  我是这样坚信这一点。哪怕我现在正在写一封以死亡为前提的遗书,哪怕我假设自己将来很有可能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之事,我也这样坚信这一点:我若是步入死亡了,就一定不是因为想要放弃什么而死的,而是为了守护!是为了守护和保全那些更加重要的!所以,zero,别太为我伤心。

  

  雪势渐弱时已将入夜,他终于转身欲原路返回基地,忽又偏过头看了一眼山崖。末了,对我道:“可惜雪天路滑,不然的话,从这里走下去,还能悄悄请你吃碗热腾腾的拉面。”

  我悚然一惊,却听他又笑说:“不过也没什么关系。虽然这会儿吃不了拉面,等到了美国,我就带你去我爱去的几家餐厅,少不了你的口福。”

  “美国?”

  “啊啊……我忘记跟你说了吗?你要跟我一起去美国执行任务了。真抱歉,就请你原谅我这个老家伙吧?现在快点去收拾,时间不早了,就别磨蹭了。具体的内容就等坐上飞机再告诉你好了。”

  “是,前辈。”

  我心情有些莫名,欲言又止,究竟还是流畅地应承了下来,不准备反驳他关于磨蹭的部分。而后,我又问道:“那这里?”

  “这个基地会有另外的人接手的,至于这个山崖嘛,既然当初选址的人没发现,那我们也不需要管它。倒是你得做好准备了,等到美国的任务结束,我大约会前去英国常驻,你也不必再回到这里,到时候好好听安排吧。”

  他说这话时摆了摆手,完全不想负责任的心思经由这个举动毫无保留地透露出来。而后他说了一个时间,告知我还剩三十分钟用来收拾行李,务必尽快,他赶时间。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气人了,现在回想我仍忘不了那时的复杂心情。没有记错的话,格兰卡登比我年长二十九岁,向来是老成持重,喜欢维持着绅士做派,也曾在微末处表现出亡命徒特有的凶悍与狠辣,我一直认为他是有些偶像包袱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表现出如此……较为难以描述的一面,也是最后一次。如果要苦中作乐,我希望这代表我与他更加亲近了一层,但真相,应当只是对于组织成员无法言说的迁怒罢了。

  

  在登上前往美国的飞机之后,他总算露出了一些破绽,几乎是刚一坐下,便表现出了不适。我少不得要劝说他休息,他倒始终硬撑着与我聊天,并完全忽视自己变得虚弱的声音,坚称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我望着自他额头处冒出来的虚汗,已有些习惯了这种无可奈何,便只是将事先准备好的毛毯盖到他的身上,由着他闲聊。生病的人抱怨起来没完没了,仗着是组织配置的私人飞机,连一些用词都变得直白了许多。在聆听的同时,我暗暗分析着其中透露的信息,不时再递上些恰如其分的劝慰和关心,注意他的身体状况——好在最多只有十二个小时,不然即使是我,也会感到疲倦和不耐烦。他先是对我说两个多月前他任务失败,目标受伤逃脱,组织怀疑他有问题,名义上让他在基地好好养伤,实则是为了观察和软禁;又说时至今日,组织终于肯放下猜疑,结果就有人不讲道理地反过来嫌他清闲(格兰卡登抱怨到这里的时候表现出很大的怨气,他明确告诉我这话是从琴酒的嘴里说出来的),也不问一问他的身体是否痊愈,就甩了新的任务下来,简直没有一点人性。

  “您没同他理论吗?”我问道。

  “理论?理论什么?是理论他为什么怀疑我会为了一只该死的老鼠放水,还是理论他倒打一耙嫌弃我没做事?若是前者,理由我并非不知道,森阳——话说回来,这大约只是个假名吧——那家伙的身份暴露之前与我的关系最要好,可以说相交多年,我却始终没看穿他,任由他一个警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潜伏这么久,身上自然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疑点。组织认为我有可能已被策反,需要格外注意,琴酒只是第一个提出来而已……至于后者,组织里头相互厌恶的人岂不太多了,谁在乎?”

  “现在您开始执行任务了。”我又说。

  “是啊,因为那家伙死了,而我这边一直没有过任何异动……”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困了,声音逐渐模糊下去,昏昏欲睡,我仔细听才又听到了半句,内容是:“昨天晚上我被叫去了富山县亲眼确认他的尸体,是他没错,其实他还是挺能跑的,可惜……”

  

  他在可惜什么,我不得而知。下了飞机后他恢复了一些精神,神色清醒一如往常,仿佛从未与我进行过什么交谈,我也心照不宣。等到美国的任务顺利完成,又过了一月有余,他果然被派往英国,走之前对我做出了邀请,我稍作权衡,婉拒了这份邀约,除去在后来向警视厅提交了几份有关于他的报告,以及偶然间与你讨论过三五次之外,再无其他交集。

  

  而今,他死了,死在前日的午后,琴酒的手里,罪名是“通敌叛变”,我也是这支追杀小队中被召集的一员。不过比起别人,我的身上还有一项来自警视厅的任务,即:杀死格兰卡登,拿到他手里的U盘。倒与组织的命令没有什么不同。

  

  瞄准镜里我看到他的侧脸苍白如旧,纯黑色的大衣被风鼓起,深灰色的围巾上下翻飞,没多少被追杀了十一天的狼狈困苦,只像个疲惫又放松的旅人,脸上充满了长路即将结束的如释重负。那条围巾我依稀有些印象,在曾经的美国酒店,我见过他将其挂在房间的衣架上,每天触手可及,却一直不曾佩戴。偶然提及一次,他只说这是一个人送给他的升职贺礼,因为具有一定特殊意义,才会在“应不应该佩戴”,“应该什么时候佩戴”这样的问题上心生迟疑。

  

  “我知道你很急,琴酒,但你先别急,总得让我好好回忆,才能知道那枚U盘到底被我放在了哪里。”

  “难道你还在期待那些警察能来救你?我不记得你拖延时间的方式这么拙劣。”

  “怎么可能?警察巴不得我死。”

  ……

  直升机的旋翼划破空气,发出一如既往的轰鸣声。那天的天气不好,悬崖上的风很大,格兰卡登和琴酒对峙的声音夹杂在呼啸的风中,经由设备入耳,不免有些失真,但是前者的意图却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啧,那他在等什么?”频道里,基安蒂有些烦躁地说。

  

  没有人知道。

  也许是夕阳,但他没能等到黄昏。

  

  琴酒看似受制于人,不得不耐着性子与格兰卡登周旋,实则早已做下二手准备,只是赌在绝路上等待动手的时机。当频道内有人汇报“U盘已经拿回”,子弹的燃气霎时从双方的枪口喷薄而出,我看到琴酒被格兰卡登打中了手臂,同时洞穿了后者的肩膀,最终格兰卡登顶着致命伤纵身一跃,宛若一只飞鸟向崖底快速坠落,转眼就从我的瞄准镜中消失。

  

  但我终究还是捕捉到了他在跳下悬崖的那一瞬间,对我传达的信息。

  

  Zero,我想你一定还记得起来,我们曾讨论过那名牺牲的前辈,其能力之卓越、心性之坚忍,不仅值得我们敬佩,更应被牢记于心,但他身份的泄露始终是个迷题。现在它不再是谜题了。我找到了格兰卡登藏匿起来的真正的U盘,简单看过那些复杂的实验数据,是几份精简的资料,其中一份资料正显示着那位前辈是被警视厅中的内鬼出卖。这不是第一次,也必然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份资料的真伪,但实在挑不出什么致命的破绽,反而愈发让我觉得格兰卡登是在用生命下注……他明白我一定会质疑,所以干脆先一步用死亡来验证他对友情的忠贞,告诉我他所做的一切绝无任何阴谋、陷阱,而只是单纯地想让害了他朋友的人付出代价。我不清楚格兰卡登为什么如此信任我,竟将这样的重任交托到我的手上,他甚至单独建立了一个文档来说明他是如何恰逢其会,发现我与那位前辈有着相同的来处,又是如何决定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的……我确实感到愤怒,对内鬼的愤怒,对其身在高位却与罪恶勾结的、莫大的愤怒!

  

  而更加让我愤怒的,是这样的内鬼竟然不止一个,哪怕抛开那些只是疑似的,格兰卡登标注出来的名字也远不止一人,向组织所求之物或名或利。我何止愤怒,简直心痛至极!

  

  我必须把这件事写下来,写在和你的这封信里,因为我不能毫无章法地直接揭露这一切,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只会先让警方乱了阵脚,人人自危。所以我暂时不会将此事上报,而是等你从悉尼归来。我们必然需要一个计划的,也需要更加仔细的探讨和全面的调查……但是如果……如果……

  

  我很抱歉,zero,你知道我的假设,这毕竟是一封遗书。如果事情顺利,我当然会替换掉这封信后面的内容,而如果你已经看到了这里,那我也只能送上祝福。

  

  祝福你!祝福你们!我的灵魂之友!我的兄弟们!希望你们能够长命百岁,活到白发苍苍,一生披荆斩棘,光明坦荡;希望高明哥哥不再寂寞,不再孤独,万事顺意,平安喜乐;希望班长与娜塔莉幸福美满,儿女绕膝,子孙满堂……

  

  骄傲地向前走吧,zero。我相信你的信念会永远坚定,脚下的道路绝不偏移。愿你永不绝望,永不迷惘。

  

  再见了,zero。

  

  

  降谷零从颤抖的指间把信放下,然后慢慢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滑落。他熟悉诸伏景光,几乎可以想象到幼驯染是如何穿着睡衣披着毛毯,坐在窗边自饮自酌,握着笔写下这封信的,甚至可以细化到他在写哪句话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降谷零拿起那枚U盘,与电脑连接,找到那几张简短的资料全部打印,他要将这些败类的名字牢牢记住,务必从头发丝查到脚后跟,包括那些“疑似”一起调察清楚。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杯Hot Toddy上,酒杯已经空了。当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圣诞节已经到来。他又走到窗前,看了一会儿窗外飞雪,然后打开窗户,以拥抱的姿势面对雪景,让这些冰凉的雪花随风吹入室内,落在他的手上、肩上以及金色的发丝上。

  

  四个身穿警服的年青人的背影,就在这时浮现在他的眼前,一声声喊着他的绰号回顾而笑。他们说着“圣诞快乐”,音容如在。

  

  现实从不会管人们的愿望如何。

  

  萩原死于罪犯的报复,松田也在摩天轮上步了他的后尘,无法阻止的爆炸拆散了他们,或许他们能在死后团聚,但在人间的结果就是两个人的肢体都被粉碎瓦解,尸骨无存;而天台上的那声枪响也拆散了他和景,从那以后他们生死两隔,唯一的安慰就是景的尸体是由他亲手埋葬,他去祭扫的时候知道幼驯染就睡在那里,永远地沉睡在那里。

  

  还有班长和娜塔莉……这是一对情比金坚的眷侣,但是他们无法儿女绕膝,也不能子孙满堂,一场车祸摧毁了两个家庭,班长身死,娜塔莉上吊殉情,最终娜塔莉的父母也在前来认领女儿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最终造就了惨烈的悲剧,他看过去,只有满目鲜血淋漓。

  

  降谷零不能保证自己会长命百岁,一直从金发走至白发苍苍,只好让雪落到头顶,如此也能算白头。

  

  “啊,圣诞快乐。”

  

  — End —



团建好耶!

夝㜀:

 雪橇不曾划过星空,壁炉里燃烧着明亮的寂寞。寓意平安的并非水果,而是来自他人的祝福。

死亡与生命共存、悲伤与欢乐伴舞、哭与笑交织着眼泪,咬牙咽下了呜咽,却又在嘴角扬起喜悦弧度。

点缀着彩灯的圣诞树下堆积着节日的馈赠,礼盒中藏着的是喜悦是悲恸都取决于你。 

  

  2022圣诞柯同企划,来开盲盒吧!

  

 企划负责人@夝㜀 

 文案@夝㜀  

 宣图制作@寄星 

  

  

 欢迎各位老师加入圣诞企划,二三创不限,cp/cb均可,字数要求只有一千。

  活动时间12.24——12.25(提前两个月ddl会消失吗?)

   群二维码在p2

【中秋2022柯同企划】黑夜留不住白昼

前提:景怜相互暗恋但都不自知


路人视角


正文字数大约4000+


笔力不足,词不达意,OOC致歉


是活动文


上一棒:@Brandy(军训去了)  


下一棒: @Brandy(军训去了) 












  —


  阳光落下来了,好像有一尾金色的鱼儿跃入了大海。

  这是美好的一天吗?我想,大概是的。

  

  —

  

  

  

  泰斯卡死了。

  

  一开始只是听说,后来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地拿到了可能是泰斯卡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影像,原本的不可置信,便说不清是去掉了几分还是加深了阴影。我惊愕地发现他的金发竟然能如此璀璨耀眼,无端像个落入黑夜的太阳,抑或是飘渺的云、易散的雾——算了,随便是些什么吧,这个不重要。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身处二十层的天台,看着他夺过挂着异能炸弹的衣服后迅速地穿上,看着那个警察试图救援,可惜却是徒劳无功……恍惚间,我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一个事实:这并不是一场实时观看的死亡直播秀,而是早已发生的过去。

  

  但我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挽留长夜中微弱的日光。

  

  我和泰斯卡搭档过。

  

  是临时性质的,次数不多,仅仅是为了更高效率地完成任务才被安排到一起行动。他在组织里颇有一些不寻常的名气,正是怪人中的怪人:有不少人戏称他是个“会动的人偶”,说他异于常人的沉默,既不会哭,也不会笑,不会悲伤,不会愤怒,好像每天只有进食和睡眠是必要执行的程序,至于其他的?不,不需要什么了。倘若无人提醒,泰斯卡完全可以独自一人坐在某个地方,像机器一样,无言地等待谁将他“开启”,故为“活着的人偶”;又有传闻说他的这种特质和最初抚养他的那位组织成员有很大关系……不过关于后者,我倒是没怎么继续打听了。毕竟只是一个临时的搭档,合作这一次,还有没有下一次尚未可知,大体了解过这名代号成员的性格是否麻烦就已经足够了,而他曾经有没有遭遇过什么不幸,背后是否有什么隐痛……说到底,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呢?我何必知道这些?更用不着在意。这样的想法就算是见到了泰斯卡本人也没有发生过改变。哪怕我也不得不承认:曾经有那么一个刹那,心硬如我也不免为这人偶过于稚嫩的外表感到些许的惊讶。可廉价的怜悯不能算怜悯,那只是我有限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瞬惊诧。

  

  年幼、安静;

  令行禁止、绝对服从;

  省心的搭档、好用的杀戮机器……

  

  这就是那仅有的几次搭伙中我关于泰斯卡的全部印象了。依稀记得行动前后的我们通常会在第一天默契地划分好安全屋里的地盘,然后便互不打扰——不,这样说又有些不对,因为人偶从不主动向人类索求什么,所以这理应是我单方面地暂时划了一块区域给他,包括半个客厅和一整面墙壁——他会从我这里领走需要的工具和武器,以及一个睡袋和一袋罐头加面包,连吃罐头的勺子都是便利店的赠品,我想即使要养只野猫也不及养他更省事了;而执行任务的时候则更无需费心,人偶没有利己心,他从不会对人类产生质疑,也不会拒绝命令,那么只要告诉他接下来需要去做什么就好了,他会一门心思地执行下去,不会有多余的想法和不必要的思考,不像是寻常的少年犯有着能烦死人的青春期和神经质,实在是一件很趁手的工具。

  

  ——是的。就是工具。

  

  之前就有说过,我实则是不怎么在意泰斯卡的,第一次搭伙是这样,第二次、第三次也一样。他身上那种非人的特质在我的眼里太过明显,于是我自然只把他看作无心的人偶、一柄组织打磨出来的利刃、那位贝尔摩德饲养的宠物(如果不是得知了他身上还携带这样的词条,我对他真的会利用得更彻底一点,比如在某次任务中我就考虑过要不要用他的死亡作为诱饵),直到有一日我又看到了他。

  

  彼时离我和他上一次见面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站在街尾,一家便利店前,一个黑发蓝眼睛的男人身边,我仔细回忆了一圈才想起那家伙的代号,好像是叫什么“苏格兰威士忌”。青碧的天空下,我看到泰斯卡的神情无限趋近于从前抱着枪靠坐在墙角时“待机”的平静,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终于焕发出动人的神采,变得像一双“人的眼睛”,而不是什么毫无生机的“机械配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完全地点亮起来,开始燃烧起生生不息的希望。

   

  原来泰斯卡也会这样吗?

  原来人偶的胸膛也可能生出滚烫的心脏吗?

  他又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这变化……是那个苏格兰带给他的吗?

  

  泰斯卡对苏格兰的那种亲近和信赖甚至无需言表,我能感觉到他看向苏格兰的目光都是最纯粹的喜欢和珍重——甚至是懵懂的爱。大约是被泰斯卡的表现刺痛了双眼,我立刻心生妒意。曾经所有的不在意都迅速发酵,化作了嫉恨与不甘,嘈杂的念头从大脑的深处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浸满酸涩的苦味。如若瓦砾并不是瓦砾,而是明珠蒙尘,何以那个替他拂去尘埃的人不能是我,反倒是后来的什么人?

  

  所以不久之后,在意外看到过来与我交接的苏格兰威士忌时,我忍不住叫住了他,顶着那双平淡地扫过来的眼睛,进行了小小的试探。

  

  “你好像对泰斯卡很在意?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我自认没把话说得有多明显,不料苏格兰却这样反问了回来,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我漫无边际的话语下暗藏的内容。那是我第一次对上这个男人的眼睛,这确实是个不好接近、距离感相当强的男人,一旦褪去了那层伪装得漫不经心的表相,便立刻透露出无尽的冷意来了。我也因此感到了些许后悔,后悔自己的心怀侥幸,只想着好歹同属组织成员,仅仅问一问人偶,苏格兰应该不会有什么情绪……可惜,事实证明,当一个人怀抱强烈的不甘的时候,什么理智都可抛却了,我完全没有思考过如果事情不按照我所设想的那样发展该怎么办。

  

  我不就被这不甘所驱动着?哪怕满脑子叫嚣着“危险”、“停下”,也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纠缠了下去。

  

  “或许是你想多了。”苏格兰说。他到底还是回答了我在意的那个问题,用一种不知道是诚恳还是嘲讽的态度,简直毫无破绽,“在我看来,我只不过是正常地把他当成一个‘人’来对待而已,就是这样,没有你说的什么‘特别的技巧’。”

  

  苏格兰还说:“你是认真那样想的吗?我不对青少年感兴趣,但我奉劝你最好也不要想。”

  

  他意味深长地做出了以上恐吓就走了,独留我一人看着他的背影瞠目结舌。当然,我承认他前半句话很有一些道理,我也知道我这样的确很像个图谋不轨的猥琐大叔,不过他的后半句话?该死的,苏格兰是在警告我吗?他竟觉得他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吗?

  

  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和泰斯卡头挨着头小声说话的场面有多么气人?他对着我倒是装模作样,滴水不漏,可难道他那个时候流露出来的柔情全是假的?他以为人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还敢说什么“不感兴趣”……骗子!

  

  我登时气疯!

  

  那是我与苏格兰第一次产生交集,也是唯一的一次。之后我是尽可能多地窥探着他们,为了避免被察觉格外得小心翼翼。但其实我也窥探不到什么东西,无论泰斯卡还是苏格兰,他们最终都去到了那间研究所里。监视或窃听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我就一切都完了,阴暗地觊觎着泰斯卡这种事根本不能作为窥探研究所的理由,和苏格兰单方面的仇怨同样不能。我只会被扔进审讯室里,被当成一个叛徒,被随便哪个人清除,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得知苏格兰是警方派来的卧底之后我简直叹为观止。必须得说一句,他那样的家伙是个卧底既有一些出人意料,又确实有迹可寻:泰斯卡对他信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呢!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所谓的“正义伙伴”,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泰斯卡的身上下功夫?还不是在人偶不懂人心的基础上施加诱导和哄骗?这些从各处而来的卧底好像有不少喜欢这么干的,只是苏格兰明显更加无耻和不明智,居然选择了一个连情感是什么都不太懂得的小傻子——不过我还是认为这个混蛋不是真的对泰斯卡“不感兴趣”,说到底,就算是个蜂蜜陷阱,对象也是他自己挑选的吧?说不定他就是个喜欢青少年的人渣,不肯承认只是因为真正的职业,这种谎话连篇的骗子哪会有什么可信度可言。

  

  出于情敌的立场,我向来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苏格兰,更别说,他还是一只老鼠。

  

  哈!他是只老鼠,这可真是太好了!

  

  当年我会之所以塌入这个黑暗的世界只是为了钱,嘴上说着“会对组织忠心耿耿”,实际上连半点的荣誉感或责任心都没有,说到底,就是他们给我钱,给我享受的人生,我替他们卖命。反观泰斯卡,他的情况可不会一样。对于这个从小在组织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我想,他在看见“卧底”这种会危害到组织的东西的时候,扣动扳机连犹豫都不需要。

  

  但结果却是:他失手了。

  

  伴随着“苏格兰潜逃、泰斯卡任务失败受伤”的消息跨越海洋传入我的耳中,强烈的不快乃至不安便如同被汹涌的海浪裹挟着的石块,不断地滚动着向我袭来了。我的心似乎因此破了个创口,无法消弭,不能愈合,我只好任由质疑的声音从中溢出,一天比一天更为响亮。其实这次失败的任务并非没有定论的:泰斯卡没有问题,没有理由也确实不是故意放跑了苏格兰,若论错处自然只有这次行动的失败,而惩罚已经由贝尔摩德监督、波本执行。

  

  我本不该继续纠结于此了,可实在控制不住。我越想忘掉,泰斯卡曾经看向苏格兰的眼神就在我的脑海中越深刻、越挥之不去。

  

  万一呢?我忍不住地想:万一呢?那份朦胧、真挚的、或许连泰斯卡本人都未曾意识到的情感,万一真的让泰斯卡对苏格兰手下留情了呢?

  

  现在好了。长久以来困扰我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人偶空荡荡的胸膛的确生长出了滚热的心脏。就算没有证据,我也已经确定了苏格兰就是被泰斯卡故意放走的。那不是一只老鼠,而是来自警方的猫,恰逢其会地把温柔和光明带给了一个情况特殊的人,教会他何为情感,何为生命。

  

  我终于发自内心地承认了泰斯卡爱着他的事实,这份爱绝非源于什么欺骗、谎言,而只是最纯粹的惊艳。我了解我自己,我是一个连羡慕都只能通过诋毁来表达的人,那些能让泰斯卡感到惊艳的闪光点决计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上的。但是苏格兰不同。他应当也未曾辜负过泰斯卡的爱,我相信,这样一个能使“人偶”重新拥有“心”的男人,内心说不定会比阳光还要温暖,比新芽还要柔软。泰斯卡愿意牺牲自己拯救更多的人,如此果断且不留余地,一定不是突然之间就可以形成的。那么,面对这样的泰斯卡,面对开始拥有了善恶意识并愿意向善的泰斯卡,那名警察先生想必也不会严酷到哪里去吧。

  

  我看着屏幕,注视着爱恋的对象从天台的边缘一跃而下。透过他肉做的灵巧外壳,想必是炽热的灵魂在不惜一切地燃烧。

  

  爆炸声响起的那一秒,窗外天光破晓。我拉开窗帘,只见天空碧蓝如洗,远处的海面似乎有金色的鱼儿跳跃而出,携带着一片晶莹剔透的水花。

  

  再然后呢?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大概就是……白昼致死吧。

  

  

  

  

  — end —

  

  

  




另注:“白昼致死”的灵感来源自@闵辞老师的雨水致死。这里特别感谢闵辞老师允许我在文中使用!


我爱克洛丝小姐!我之前看她的相关剧情后就很爱她,现在我感觉我更爱她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她的新年贺礼居然能让我抽出棘刺啊!我还以为我这次已经没希望了,只能等下个池了呢……

谢谢克洛丝小姐!